「时尚没有法则，也没有规矩」
「但若没有讽刺，就太无聊了」
去年的 9 月 23 日，一部名为《Made in Italy》的时装类剧集迎来了正式开播，在首集内容开始前，担任 VOGUE Italy 主编长达 28 年的 Franca Sozzani 的一段语录，出现在片头。当人们还处在一头雾水的状态时，1970 年代意大利米兰的一幕幕真实历史镜头转而切入，《Made in Italy》的故事也借此拉开了帷幕。
这是一部以时装设计作为主叙事题材的剧集，视角锁定于上世纪 70 年代的意大利米兰。在过往的时装类影视作品中，设计师个人传记和虚构类内容往往占有着较大的比重，如 2008 年上映的《Coco Chanel》传记电影，或是更为人熟知的 2006 年的《穿 Prada 的女王》。而 《Made in Italy》虽然同样是以虚构人物为主角，然而作品却真实呈现出意大利 1970 年代的境况，彼时的社会局势，以及意大利时尚崛起的层层脉络，在剧情的牵引下逐渐显露。严格来说，这是一部以真实事件为线索串联起的时装年代剧。
《Made in Italy》 | Via douban
前一段时间，这部剧集的资源在国内上架。在观看的过程中，不断穿插的黑白历史镜头、对意大利诸多知名时装品牌创立初期的描述，以及独特的 1970 年代滤镜，总会时不时产生一种观看纪录片的错觉。人物故事主线外，《Made in Italy》像是一本解读意大利时尚发展进程的史料丛书，我们得以从中了解到那个为无数设计师所倾倒的 1970 年代究竟是何模样。
1970 年代意大利的社会写照
上世纪 70 代初的意大利米兰，发生了一场剧变，人们走上街头，游行抗议；为了获得离婚权举行全民公决；迫于石油危机，米兰人周末只能骑自行车出行。一场社会运动拉开了帷幕，但另一个契机点也正在蓄势待发，这个契机点改变了米兰，改变了整个意大利的时尚格局。剧集开篇，通过一系列的历史画面和旁白，简要的概述了 1970 年代初期米兰城的社会背景。这段被后世称为「Lead The Years of Lead」的时期指代的是意大利从上世纪 60 年代末到 80 年代末的一段动荡时期，以极右翼和极左主义事件为标志。而蓄势待发的另一主角则代表了意大利时尚行业，正如《Made in Italy》所述，这个契机彻底改变了米兰，甚至整个意大利的未来。
彼时米兰城中的社会游行活动 | Via Marxist
60 年代末期，意大利全国的失业率开始大面积的上升，社会民众对于政府的不满与日俱增。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左翼运动开始抬头，从意大利首府米兰为开端逐步辐射全国。同时，在社会背景的影响下，意大利女权运动也于 70 年代初期爆发。两大几乎横跨整个 70 年代的运动，在当时的意大利民众内心刻下了深深的时代烙印。于时尚行业而言，最为显著的例证便是 Prada 集团的掌门人 Miuccia，她既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也是亲历者。纵观 Miuccia Prada 职业生涯的成衣设计，强有力的女性主义始终处在特殊且重要的地位，这与她的自身经历有着直接的关联。Miuccia 在 1970 年代积极投身于女权运动，加入到了为妇女争取离婚和堕胎合法权的队伍中。1978 年接手 Prada 集团后，她的这股反叛精神转而以时装为载体，继续表达，而在《Made in Italy》剧中也同样出现了设计师的身影。
《Made in Italy》中的历史画面 | Via《Made in Italy》
此外，导演对于彼时动荡与女性社会处境的描写着色颇多，米兰城中的示威游行，左翼势力的出现，人物对话中出现的对女性的贬低和轻视，直截了当的表现出 1970 年代的背景。活跃在这一时期的意大利组织 Brigate Rosse 的事迹也以人物故事线的方式呈现。
身处于如此动荡的环境内，似乎时尚一词显得不再那么重要，《Made itn Italy》的第五集中，女主在记者职业考试现场被主考官这样问道：「您不觉得在这个戏剧性的时代，从事时尚工作是完全边缘化了吗」？她则回答说「时尚是反映社会的一面镜子，时装样式是千变万化的，如今我们女性正在重新获得权力。在 60 年代，女人为了获得话语权需要展示自己的身体来惹人注目，所以就有了我们看到的玛莉官迷你裙或者紧身上衣。而现在又开始流行了男士夹克和长款半身裙，设计师感知到这些变化，报刊的任务就是把这种变化告诉大家，不仅仅只是一些目录」。而在现实中，位于风暴中心的米兰正是从 1970 年代起树立了此后时尚之都的名号，一系列打破传统的举动以及优秀设计师的先后涌现，与媒体一道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联动，以影视剧的方式为人们重现了 1970 年代发生在米兰城的传奇轶事。
意大利时尚的崛起之路
上世纪 70 年代初期的意大利，时尚产业的整体状况还处在东施效颦的阶段，对巴黎的模仿和取鉴仍然是整体的主旋律，品牌方、买手、供应链以及纸刊媒介远未达到体系化的运作。而创新的契机正是建立在这样一成不变的基础上，《Made itn Italy》以一种直观的方式表现出了意大利时尚，尤其是米兰时尚的蜕变之路，让这段尘封的历史以极为鲜活的面貌在剧中重现。
1970 年，法国时尚记者 Hélènede Turckheim 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意大利时尚界实际上是聘用了六位巴黎设计师，其中的讽刺意味尤为明显。但同时他也提到了意大利设计师 Walter Albini 的名字，「只有他才被认为是在国际层面上被人铭记的意大利时尚」，两年后，《WWD》报道了 Walter Albini 的作品，并将他比作意大利的 Yves Saint Laurent。1972 年，Albini 在米兰城著名的绅士俱乐部 Circolo del Giardino（花园协会）展示了他为五个品牌打造，数百位模特参与走秀的时装系列，此次秀场直接影响了日后时装周从佛罗伦萨转移至米兰的选择。在剧中，Walter Albini 这位对意大利成衣设计影响颇深的设计师是第一位被着重提及的人物，导演以角色陈述的方式向这位意大利时尚的先驱者致敬。
Walter Albini 作品 | Via Bagtazo
Walter Albini 1972 年时装秀 | Via Guy Bourdin for VOGUE UK
剧中片段 | Via《Made itn Italy》
被业界誉为意大利时尚教母的 Mariuccia Mandelli 在剧中同样登场，她于 1954 年创立的 Krizia 品牌在 1970 年代的米兰掀起了不小波澜。彼时意大利的成衣设计大多遵从常规的样式和流程来进行，面向服饰料作的创新仍然处于摸索的环节，而 Mandelli 却先人一步开始了破旧立新的尝试。包括金属、橡胶、蛇皮、鳗鱼皮甚至软木塞，这些在当代设计中并不新奇的材料，却在五十年前的米兰经由 Mandelli 的改造，登上了时装秀场的舞台。她的设计理念似乎分立在事物的两极，「要么很短，要么很长；要么松散，要么紧绷」，Mariuccia Mandelli 在1987 年接受纽约时报专访时说道，而如上的方式造就了她前瞻性的视角。1971 年，Krizia 在米兰的一场展示中，推出了一条极短的裤装，这件在当时挑战传统的单品，成为了此后热裤和骑行短裤的灵感来源。《Made itn Italy》的第二集中，这一幕直接以秀场的形式重现了当年的情景，剧中的 Mandelli 则在与女主的采访中简短叙述了自己的过往，也让观众大致了解了设计师 1970 年代前的生平。
Mariuccia Mandelli | Via Artslife
Krizia 历史作品 | Via Irenebrination
剧中秀场与 Mariuccia Mandelli | Via《Made itn Italy》
Walter Albini 与 Krizia 外，《Made itn Italy》中还出现了 1953 年创立的以针织服饰为主的 Missoni 以及更为世人熟知的 Giorgio Armani、VERSACE 与 Valentino 等品牌。在第五集的内容中，还出现了 Giorgio Armani 著名的 Power Suit （权力套装），设计师在传统女装的版型上加入男式西装的手法，以宽大的肩垫为显著特征，并加以西装式翻领、单色调与宽松结构，成为 Power Suit 设计浪潮中的焦点所在。
剧中的 Giorgio Armani（左）与 Gianni Versace | Via《Made itn Italy》
1970 年代意大利时尚的崛起，与上述这些设计师、品牌之间形成了相辅相成的关联。而在二者以外，时尚报刊在七十年代同样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剧中的《Appeal》杂志隐射着同时代的意大利版 VOGUE，媒介层面的时尚改革向世界推行着 Made itn Italy 概念的同时，也催生出了体系化的时装产业。
《Appeal》杂志社中，两派泾渭分明的势力表现出了对时尚的不同理解，以编辑总监为首的人群信奉着设计/创意在行业中的优先权，她们所看重的是设计师在作品中流露出的情感与创造力，而另一派系则关注着品牌/设计师是否能够为杂志社带来效益，经济回报是他们考量的唯一因素。时至今日，商业与创意的角力在行业中依然屡见不鲜，《Made itn Italy》通过两方对抗的桥段，凸显出了 1970 年代意大利时尚媒体做出的种种改变。
第五集的一段内容或许能够直观体现出这种变化，《Appeal》杂志编辑总监力邀刚刚创立品牌的 Giorgio Armani 拍摄新刊封面，当时的 Armani 还只是一位橱窗设计师，远未达到日后的成就。不出意外，这个决定遭到了广告部门的强烈反对。在两方的争论中，他们各自给出了自己对时尚的理解，前者认为「时尚是创造与想象，是文化与自由」，而后者则嗤之以鼻的反对道「时尚是服装、鞋子、饰品」。二者的理解有着各自的出发点，时尚既是可触碰的实体，却也同样代表着理想与信念。
「从今往后，人们不会只因为单纯的穿着需要，去买一条裙子或丝巾，他们会为设计师和创造家着迷，Albini、Armani 和现在的 VERSACE，他们正是未来。世界正在改变，《Appeal》需要成为一本能为这场变化发声的杂志」，编辑总监的一席话语，道出了 1970 年代意大利时尚媒体在变革之路上的角色。近半个世纪前的那个契机，是一次属于勇敢者的征途，他们包括了 Walter Albini、Mariuccia Mandelli、Giorgio Armani、VERSACE 以及 VOGUE Italy 等在内的所有力量，如若没有这批先行者的存在，或许 Made itn Italy 的标签也就不会像今日这般世人皆知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时装类影视作品总处于不温不火的境地，相比起虚构类的内容，人们更倾向于去观看纪录片或是传记。而此次的《Made itn Italy》却值得人们为其送上掌声，它的优秀不仅仅体现在对年代史实的真切还原，或是作为一部时装剧的专业和严谨。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时尚的意义究竟为何？在那场女主与父亲放下嫌隙，彼此沟通的片段里，电视机中正播放着米兰街头的画面，而女主对父亲的回答，似乎也正是《Made in Italy》想要告诉我们的答案：
Via《Made itn Italy》